「喬錦書!」一聲怒吼響徹了整個長歌門。
抱著琴要跑的喬錦書渾身一抖,不得已轉過身,對來人喊道:「師兄。」
「你又想跑?」楊靖之冷聲問道。
喬錦書沒有回答,不過臉上心虛的神情已給了楊靖之答案。
「成日裡不學無術,總愛看那些風月話本,甚至還總想著離開長歌門。」楊靖之冷笑,從琴裡抽出劍,「都抓你多少回了,你能不能別再給我添麻煩?」
喬錦書驚恐道:「師兄別啊!我錯了!我真錯了!」
「你除了口頭上道歉還會做什麼?」楊靖之怒喝,心裡又是一股怒火騰起,「你要真知錯,就給我好好待在長歌門,別總想著要逃跑!」
努了努嘴,喬錦書聲音帶上了一絲委屈:「可我真就不適合這裡……」
楊靖之蹙眉。
這點,他又何嘗不清楚?
在來長歌之前,喬錦書本就是個快意自在的俠客,後來只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才會委身於長歌門,以他的性格,待在長歌著實難受。
奈何他天賦出眾,莫問心法修練精湛,甚至與楊靖之對比勝負都能五五開,這讓眾人如何放一個好苗子離開?
既已知道他的好,又怎會拱手讓人,便宜了其他門派?
所以楊靖之身為帶他回來、教導他的師兄,必須負起相當大的責任。
所以成天裡,楊靖之所耗費掉的時間都用在了喬錦書身上。
督促他練習,監督他背書,防止他逃跑,楊靖之簡直身心俱疲。
嘆了口氣,楊靖之開口道:「那你也不必離開,你知道你一直這麼做,是在給我丟面子麼?」
喬錦書別開視線:「……對不起啊,師兄。」
揉了揉眉心,楊靖之擺了擺手,「我的底線是你不許退出長歌門,至於你在不在門派內,那就不在我的管轄範圍裡了。」
他實在是累了。
猛然轉頭,喬錦書的雙眼亮起光芒,「師兄你的意思是──」
楊靖之癱著一張臉回答:「給你外出歷練的機會,不過你一月需回來找我報到一次,明白了麼?」
「明白明白!」喬錦書連連點頭,「謝謝師兄!」
楊靖之的臉更癱了:「要走就走,別再礙我的眼。」
然後楊靖之便看著喬錦書歡快地施展輕功離開了。
轉過身,楊靖之舒出一口氣。
終於能輕鬆了,當真不容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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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衍跟在方喬硯身後,眼睛卻是新奇的四周打量。
走在他身側的鏡思安瞧見他好奇的模樣,忍不住笑出聲來:「師侄這是第一次來中原對吧?」
方衍點頭:「是的,中原果然熱鬧繁華!」
前頭的方喬硯買了串糖葫蘆遞給方衍,朝他揚了揚下巴,「喏,給你。」
方衍雙眼發亮的接過:「謝謝師父!」
鏡思安扁嘴,朝方喬硯伸出手。
方喬硯挑眉。
「師兄,我的份呢?」
對鏡思安的明示,方喬硯只是微微笑了笑,然後指向攤販,柔聲道:「前面有,自己買。」
鏡思安捂胸,滿臉的恨鐵不成鋼,「師兄你好小氣!」
方喬硯眉眼柔和,「又不是沒錢,自己買啊,何必要我請你?」
「你不也請師侄了?我是你師妹,我怎麼就沒有了?你還是不是最愛我的師兄了?」鏡思安感到非常委屈。
方喬硯舉起了傘。
鏡思安立馬閉上嘴,哼聲地自己去買一串糖葫蘆了。
方喬硯望向自己徒弟,開口問道:「阿衍,今年你是不是滿十九了?」
剛把最後一顆糖葫蘆吃完,方衍點頭應道:「是的,前日才剛過完生辰。」
買回糖葫蘆的鏡思安恰好聽見,猛然敲了自己腦殼,「我居然忘了!師侄,不好意思啊,師叔會給你補上生辰禮的!」
方衍連連搖頭道:「不必了,師叔,這樣太破費了。」
鏡思安板起俏麗的臉,沉聲問道:「我是你師叔,你是我師侄,我給你生辰禮也是理所應當的吧?你不用多說,等著我準備給你!」
聞言,方衍只得應下:「那就多謝師叔了。」
鏡思安笑笑地擺手道:「這有什麼好謝的?」隨後,她搭上方喬硯的肩,「師兄,你身為阿衍的師父,難道就沒有什麼表示麼?」
瞥了她一眼,方喬硯不客氣地拍掉鏡思安搭肩的手,淡淡地道:「還在準備,不急。」
鏡思安挑起眉,「說來聽聽?你打算送什麼?」
「阿衍的傘已經很舊了,我在給他造一把新的。」方喬硯笑道:「到時回蓬萊興許就已經造好了吧。」
方衍感動得要流淚:「多謝師父!以後徒兒必定更加努力,不負師父的教導!」
拍了拍他的頭,方喬硯的聲音很溫和:「那我等著。」
此時,一道淒厲的叫聲響徹整條大街:「有搶匪!來人、快來人啊!」
方喬硯就見一個粗獷大漢揣著小包袱急匆匆地跑過,身後遠處還跟著一個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的女子。
鏡思安正要出手,不料方喬硯伸手制住了她。
鏡思安不解:「師兄?」
對此,方喬硯只是搖了搖頭:「有人解決。」
這話剛落,又是一道聲音響起:「賊人休走!」
隨即,一把琴扔了過來,方喬硯就見那琴直直地砸到了那大漢身上。
鏡思安張大嘴巴:「哇,不都說長歌門都是些文人雅士麼?怎地如此暴力直接用琴砸啊?」
方喬硯淡淡地笑了笑:「凡事都有例外。」
只見一名長歌弟子踩著輕功翩然落地,他把琴收回背上,一手直接拽起大漢的衣領,「把東西還來,要不小爺就削了你的耳朵!」說罷,還亮出了一把匕首。
方喬硯:「……嚯,這麼兇殘?」
看見那把匕首,方衍的笑容頓時斂去,眼眸劃過一道暗光。
「大俠饒命!大俠饒命啊!我這就還!手下留情!」大漢見那鋒利的匕首,嚇得膽都沒了,感趕緊把包袱交了出去。
接過包袱,喬錦書這才鬆開衣領,任由大漢摔回地上吃了一地土,「自己滾去官府認罪,不用我『送』你了吧?」
「不用不用!小人自己去!自己去!」大漢連滾帶爬地爬起來,跌跌撞撞地跑開了。
冷哼了聲,喬錦書把包袱交還給奔來的女子手上,叮囑道:「下次記得小心點,別再讓人搶了。」
女子不住地感謝:「多謝這位俠士相助,小女子感激不盡!」
喬錦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臉頰,擺手道:「行俠仗義,乃是本分,姑娘不必言謝。」
「──好一個行俠仗義。」
聽聞這道清冷的聲音,喬錦書愣住了。
鏡思安也愣了,她看向身旁的方衍,只見此刻的方衍滿面冰霜,再無一絲笑意。
一直以來在鏡思安眼裡,方衍就是個活潑愛笑的好孩子,此時這佈滿寒霜的模樣,她從未見過。
方喬硯也看了過來,眼神複雜。
順著聲音來源望去,見到方衍那張面無表情的臉,喬錦書瞬間刷白了臉色。
他顫聲開口:「是你……?」
方衍點頭,聲音冰寒:「是我,你看起來很意外的樣子啊,是在想……為什麼我還活著麼?」
「不,不是這樣的!」喬錦書大聲反駁,然而想說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裡,半點也說不出聲來。
方衍向前,站定在喬錦書面前。
喬錦書下意識地想要後退,卻被方衍一把捏住了手腕。
方衍使的力道很大,手腕傳來了陣陣疼痛,可喬錦書沒有喊疼,也沒讓他放開,只是白著一張臉死盯著方衍。
然後,方衍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。
喬錦書瞪大雙眼,全身開始控制不住的劇烈顫抖。
「你在害怕?」方衍的聲音很輕,他拉著喬錦書的手在自己心口劃了一圈,「很可惜,現在這顆跳動的心,不是當年的那顆了,不然,它肯定認得你。」說到最後,他輕笑出聲。
可這輕輕的笑意聽在喬錦書耳裡,卻如深入冰窖般的刺骨冰冷。
「這些年你過得可還好?」方衍斂去了笑,一字一句、咬牙切齒地道:「用我那顆心換來的日子,可還好過?」
「我……我……」喬錦書什麼也說不出來,眼角卻是滑落了一滴淚。
抹去那滴淚,方衍低聲問道:「我的好哥哥,你現在哭有什麼用?以為我會憐惜你,把當年的事給忘記?」
「喬衍,我──」
「閉嘴!」方衍手上施力,直接捏斷喬錦書的手骨,他恨恨地道:「我是方衍,東海蓬萊弟子方衍。你所說的喬衍,早在當年你把他推出去擋那一掌時就已經死了!」
他永遠也忘不了,自己這位好哥哥在面對土匪時,把他推出去擋了那要命的一掌。
然後丟下沒了氣息的他,逃之夭夭。
他一滴淚也沒流,一句道歉也沒有,那時的喬錦書只顧著自己活命。
所以他成了喬錦書活命的犧牲品。
很疼,非常疼。